2015年04月27日09:52 來源:未知 作者:研究室 點擊: 次
編者按:由南方都市報和南都周刊聯合主辦的第十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提名名單4月25日正式揭曉,上海作家毛尖憑借作品《有一只老虎在浴室》獲得“二〇一四年度散文家”,她授權“上海作家”官方微信、微博,刊發獲獎感言。
據說這是專欄作家有史以來第一次站在這個領獎臺上,這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個獎不是頒給我個人的,我是代表某個集體在接受這個表彰,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這個集體的多年努力,把我推上了這個領獎臺。
很多年前,當我第一次被別人稱為專欄作家的時候,老實說,我內心有一種抗議,干嘛要加個前綴呢!所以我很努力地寫啊寫,上門女婿一樣希望獲得丈母娘的歡心,盼望早日摘帽直接成為“作家”。這種心思什么時候消失的,我不太確切,反正,這幾年,我越來越愿意以專欄作家的身份站在我的位置上。
回憶起來,我年輕的時候,所有的文學偶像都是寫長篇的,無論是曹雪芹還是托爾斯泰,無論是金庸還是錢德勒,他們無一例外是寫小說的,搞得我也一直神叨叨地以為將來我是要寫小說的。但我現在完全不這么想了。
幾年前,我的導師王曉明召集我們十來個學生去崇明,討論在這個平庸的時代如何作為。當時,我們把未來的計劃命名為“熱風”,沿用的,自然是魯迅的說法,“周圍的空氣太寒冽了,我自說我的話,所以反而稱之為‘熱風’。”那天晚上,剛好碰上臺風,屋外地動山搖,我們在里面也心動旌搖,摩拳擦掌地準備給這個寒冽的社會送上有溫度的批評。說老實話,后來我們沒有做得多好,但是,那個晚上的熱烈長久地留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在彼此的激情和憤怒中辨認出一種休戚與共感,雖然大家都差不多人到中年,但是,流淌在我們血液里的熱情讓我們很容易就沖動起來。那些來自我們成長年代的高尚愿望,那些被今天的生活所屏蔽掉的很多詞匯,如果還能感動我們,為什么就不能感動更年輕的人呢?像“見義勇為”這樣的行為,即使在今天不再構成我們生活的本能,但至少,我們可以在寫作中恢復它,首先把它變成一種語詞的本能,然后讓它繼續生長。用詩人蘭波的話說,只要我們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到黎明時我們定能進入那壯麗的城池。
這就是我理解的專欄的使命,我覺得在今天,它的綱領一點不遜于小說,專欄作家在這個凌冽的時代當有更大的作為。世界再大,沒有專欄作家不能登陸的地方;道路再窄,沒有專欄作家不能插足的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比詩人和小說家更草根更率性更自由,我們沒有過多的歷史負擔,也沒有操不完心的排行榜,我們可以是一線的文化清道夫,一個轉身,我們也可以是深閨的八卦愛好者。就像此刻,我可以毫不矯情地說,專欄作家的使命可以高過天,同時我也可以一點不用糾結地宣稱,專欄作家也可以低到泥土里。本質上,我們與萬事萬物有著更家常的潛在情義,我們是通俗世界的一部分,是這個平庸的時代造就了我們,而我們全部的工作,就是改變這種平庸,直到時代最終把我們拋棄。
有一個美劇,我很喜歡,它叫《24小時》,主人公杰克鮑爾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一直奔波在臟亂差的火線上。我感覺,專欄作家,干的就是杰克的活,而等到太陽出來,杰克鮑爾就得消失,讓位給崇高。所以,最后,讓我用海子的一首短詩來結尾。這個,既是送給我們專欄作家自己,也是送給讀者的,因為在這個冷時代,我們就是一邊召喚太陽一邊又被太陽融化的人——
你來人間一趟
你要看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