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2月06日13:35 來源:文匯報 作者:吳越 點擊: 次
“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癥。兩年多來,作家薛舒親歷了父親發病的全過程。她寫下了12萬字的非虛構作品《遠去的人》,“每一個細節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從完成的作品來看,薛舒的筆觸所達到的地方遠不止于父親的“病”,還糾結著對即將斷流的父系家族記憶的迷茫,以及對當下龐大的老年癡呆癥患者群體的疼惜。她用文學的方式彌合著令人無望的“遺忘”。正如評論家謝有順所評述:“作者寫出了生活的希望,這值得尊重。文學更大的力量還是在黑暗和絕望之中透出那點光亮、那份溫暖。”
寫作是一種下意識的“打撈”
談起如何想到把父親的病作為素材寫成一部文學作品,薛舒說,起初就是一種宣泄。“我抱著一種寫日記的心態。寫到一半的時候,開始覺得可以挖掘一下,于是就干脆不再按照日期來寫,而是按照我的記憶當中的進展,不斷把父親的過去穿插在里面,我自己也在不斷地反省,不斷地提出問題。”
“他剛開始得這個病的時候,我真的不想承認眼前這個精神病癥狀很嚴重的人是我的父親。我腦中的父親還是我童年印象中的很強悍、很要面子,又要表現得開明,甚至有些狡猾。現在我已經接受了,這個‘傻孩子’是我的老爸。”薛舒說。
值得注意的是,薛舒不僅寫了父親的病,也寫到了父親的早年生活和父系家族的記憶。這使得她的寫作與普通病者家屬的記錄在立意上有著明顯的分野。
薛舒解釋說:“寫到父親的早年,是因為我一直在想我的老爸為什么會得這個病。我想挖掘長期的心理問題的累積。我提出的一些問題,其實是中國人的大多數家庭正在經歷的,也包括不同代際之間價值觀的沖突。寫到更久遠的父親的家族記憶,是因為醫生告訴我,老年癡呆癥患者的平均壽命是5年左右。這5年時間我就看著他在遠去,他在張家港老家的親人與我們的聯絡也就越來越少,那種密切的走動將來不可能再有。對于從出生就在浦東的我來說,這個原本就不很接近的‘根’也就更虛遠了。在寫作時,這種精神和血緣上的上溯,是一種下意識的‘打撈’。”
病患群體正在走出“隱身”
似乎有一種使命感在催著她完成這個題材。“如果我現在不去寫,那么很多人都會去涉及這個題材,因為現在社會上的老年癡呆癥患者太多了。”在她看來,交流太少,社交封閉就是隱形的殺手。“以前,無論是在村子里、小鎮上,還是一個街道里,家家戶戶的老年人相互之間交流很多。現在,大樓里面鄰居之間相互不走動,加上子女都不在身邊,沒有人跟老年人說話。”
作為病患家屬,薛舒說,其實這些家庭與外界、與“同病者”家庭之間的交流并不多,大多數家庭選擇默默承受痛苦。這也造就了人們對這個群體的忽視。“父親患病后很多言行舉止,在別人看來甚至是很‘可愛’的,我也真的就是撿他可愛的地方說了,其實心里的難受不是親歷者不能體會。”
“我還想糾正一種偏見,那就是很多人以為得‘阿爾茨海默’病的人是沒有痛苦的,因為他什么都不記得了。不是這樣。我覺得父親隨時在痛苦,因為他隨時面臨一個陌生的世界、一群陌生的人,而他的心智又像小孩一樣,無從去理解和把握。我感覺到父親的恐懼,他每分鐘都在惶恐、在發抖。”
薛舒把這部作品視為父親送給她的一個禮物。“在我焦慮到沒辦法寫作的時候,就無意識地開始寫他,這是我第一次寫非虛構作品。也許冥冥之中他在幫助我。”
她向記者透露,《遠去的人》的電影版權和電視連續劇的版權已花落有家。“據說電影是想拍成像《桃姐》那樣的文藝片,可以說明一些老齡化社會的問題。但他們發現很難找演員,誰來演這個癡呆癥老爸呢?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