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4月25日16:34 來源:思南讀書會 作者:思南讀書會 點擊: 次
從左至右為李宏偉、方巖、弋舟、程德培、黃德海
5月22日下午,小說家弋舟攜其代表作“劉曉東系列”來到思南讀書會第369期現場,與評論家程德培,《思南文學選刊》副主編黃德海、方巖,劉曉東系列責編李宏偉一同探討我們身邊的劉曉東,這個時代的劉曉東究竟是誰。
“劉曉東系列”的寫作始于2012年。弋舟完成中篇小說《等深》后,又在2013年完成了《而黑夜已至》和《所有路的盡頭》。之后,他把它們當做一個系列進行構架,并于2014年結集出版。今年3月,三部小說再次以分冊的形式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弋舟還透露,目前自己已經寫完了第四本“劉曉東”的故事。
程德培說:“盡管這三本書的男主人公都有同樣的名字,也有內在的精神聯系,但作為敘述的時間,它們不是聯系的,是組裝式的。”在三部中篇小說中,三個劉曉東雖然不是一個人,但共享著相似的年齡、身份和精神,就像是弋舟的描述——“他是中年男人,知識分子,教授,畫家,他是自我診斷的抑郁癥患者。”
程德培用當下流行的“自拍”來形容弋舟的寫作,或者說,是把自己放進去。他提醒閱讀弋舟的小說時需要提高警惕,“哪怕是第一人稱,哪怕是類似于自畫像的小說,‘劉曉東’也不是弋舟。‘劉曉東’可以是任何人,但絕不是某一個人。”此外,他認為弋舟的骨子里是一位詩人,不僅小說中經常引用詩,小說人物身份是詩人,就連小說的題目也幾經修改錘煉,以達到“眼”的功用,有時還會在小說中用典。弋舟還是一位意象主義者,小說充斥著各種意象。
距離《等深》的寫作已經近十年,但“劉曉東”依舊定格在40歲左右的年齡,沒有隨著時光而成長。弋舟感慨:“十年前我寫劉曉東,我覺得他應該就是40歲左右;我估計哪怕十年后、20年后再寫劉曉東,他也還是40歲。我們塑造的那些人物永遠留在了時光里,青春年少的永遠青春年少,沉重的中年人永遠是沉重的中年人。”
十年前,弋舟將這三篇中篇小說以“劉曉東”之名出版時曾引起爭議,但弋舟現在認為自己的堅持是正確的。三個主人公共享的“劉曉東”這個名字作為中國男性司空見慣的姓名,完全契合了弋舟寫作時的內在訴求——“我們的一生中總會多多少少遇見名叫‘劉曉東’的同學、朋友,或是親戚。我們這一代的作家,很難有能被記下名字的主人公,但人們可以記住‘劉曉東’”
黃德海認為,劉曉東系列讓弋舟的寫作從原本精細的地方,走到了一片開闊的地方;從過去狹小而隱秘的對自己的思考,到與他人、與下一代相連在一起。他說:“劉曉東最打動人的是他勇于主動承擔責任,盡管他力不從心。他知道自己應該承擔責任,可又沒有一個力量告訴他承擔的方式和可能。在小說《等深》里,這種狀態本身又變成了另一種問題,傳遞到了下一代。弋舟的小說,也就這樣慢慢地打開了。”
方巖同樣捕捉到弋舟的寫作從“劉曉東系列”開始的變化。他說:“弋舟是一個特別敏感的作家。早期作品中,他對于寫作技術非常敏感。但從劉曉東開始,他希望通過劉曉東這個人物告訴讀者,我們這一代人從哪里而來。”
在《而黑夜已至》這個“自我診斷”的故事中,方巖更愿意把劉曉東自我診斷的“抑郁癥”理解為一種精神狀態——“劉曉東在面臨著無法和世界進行溝通、周圍也沒有人傾聽他的困境時,他認為和世界沒有了關系,對周遭事物都沒有興趣時,迫切地需要對自己的精神進行重新審視。”到了第三部《所有路的盡頭》,“劉曉東系列”又突然變得廣闊了起來。大學校友邢志平跳樓身亡,追尋死因的劉曉東和形形色色的“劉曉東”們終于聚到一起,聊聊他們共同經歷的過去,聊聊“今天我們如何面臨這樣一個時代”。
方巖說:“就像《所有路的盡頭》里寫,‘天下霧霾,曾經的年輕人不在了’,每個人都會根據個人經歷、當下境遇來重新審視、修正他們共同記憶。只有這樣,這一代人才能堅定地走出霧霾。”對他來說,劉曉東在其中發揮的特別作用,就是“帶著人們去理解現實,理解記憶,然后把這些溝通起來。”
李宏偉談到,劉曉東最打動他的地方在于他是一個在時間的連續性里的人。我們會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很多長輩們經歷過的事情仿佛是被封存起來的,不管1980年代還是1990年代,談到一些事,或是一些時間點,好像就是從抽屜里拿出來。但在弋舟的小說里,在“劉曉東”身上,我們能看到時間的連續性。
方巖指出,在“劉曉東系列”里,每個故事都有一首歌曲。《等深》里是威猛樂隊(Wham)的《無聲低語》(Careless Whisper),《而黑夜已至》里是楊坤的《空城》,《所有路的盡頭》則是郝蕾的《氧氣》。每個故事選的歌曲,都有時代的范圍。
對弋舟來說,整體的氛圍和心情都會被歌曲所喚醒:“大家知道這40年對中國人的意義、價值,還有那種百感交集的感受。夾在時代與時代之間,一代人確實有他們的精神困境。很多人不知所措,自我厭棄,自我回避。他們的力量無處安放,多少也有些自以為是。但我們要承認有這樣的人在,至少他們有他們的善良,他們的無力,等等。”
在弋舟看來,“劉曉東系列”所做的努力是在思考“這一代人的精神困境是否值得關注;在關注后,能否與更普遍的他人產生聯系,形成共鳴。”穿插在小說中的歌曲讓他意識到,把那個時代的信息盡可能多地裝進小說里,若干年后,那個時代的氛圍就像密碼一樣傳遞出來。就像小說中40多年前威猛樂隊作為第一支西方樂隊來到中國,唱起《無聲低語》。
黃德海強調,讀者可以從弋舟后來的作品中看到更加廣闊的世界。“因為在 ‘劉曉東系列’這里,你會發現這個人有抑郁癥也好,是知識分子也好,心地善良也好,他關注的問題就這么幾個,而這個問題又極其尖銳,才造成了劉曉東一直是眼淚汪汪的樣子。但當《隨園》拉長了時間線索,讓劉曉東身上流淌的東西有了歷史,到《出警》打開劉曉東的視野,讓他意識到世界上還存在著更孤獨的人。我們才會意識到,劉曉東生活在時間軸里,生活在周圍人之中。從這種意義下再看《核桃樹下的金銀花》,就會發現那是一個更大的世界。劉曉東在后來的作品中,被進一步照亮。”
這就像是他曾和弋舟討論過的話題:“舊作的價值也需要被新作擦亮。我們需要不斷用新的東西,乃至新的方法,重新照亮來路。”
撰稿:周劼妤
改稿:陳 思
攝影:遲 惠
編輯:江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