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2月26日15:29 來源：思南讀書會 作者：思南讀書會 點擊: 次
8月25日下午，臺灣大學中文系教授歐麗娟攜其新作《大觀紅樓》作客第258期思南讀書會，與此書的策劃出版人、北京大學出版社編輯吳敏一起帶領大家重回紅樓的心靈現場，以“情”觀文，回眸《紅樓夢》中的人世悲喜。
寶玉：“情不情”的溫暖靈魂
《紅樓夢》又名《情僧錄》，“情”字自始至終貫穿了紅樓一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之宿命。歐麗娟認為“情”是跨越時代的人之共性，亦是人生重要價值的體現。“情，是不言自明，與生俱來，完善人類心靈的偉大之所在。”
《紅樓夢》向我們展示的是具體而微、千人千面的“情”，寶玉的“情”超越了階級、性別甚至物種，這既是莊子“齊物”的境界，又是儒家“參天地，贊化育”的境界。歐麗娟解釋道，“情不情”中第一個“情”是動詞，以情相待，“不情”是名詞，指不具有靈魂的存在物。
歐麗娟
書中七十七回，寶玉說：“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樣，得了知己，便極有靈驗的。”賈寶玉的“萬物有靈論”恰是古代人們面對世界的態度，而處于“文明”現代社會中的我們似乎在不斷擴張，卻也因此而受限，所謂“渺滄海之一粟”、“融于天地間”的體驗便再難獲得。
歐麗娟認為寶玉的前生神瑛侍者在對絳珠仙草施以恩露時，并沒有兒女私情，而是出自于“惜萬物之命”的本能。這和弗洛姆《愛的藝術》呼應：“愛不是一種感覺，而是一種人格的體現，是一種態度和意志”。寶玉擁有溫暖熨帖的靈魂，對一切“不情”之物不加區別的“情”正是他一以貫之的人格特質。
現場讀者
黛玉：“情情”的一往而深
情榜之二，“情情”的黛玉，與寶玉相反，她的“情”是狹隘而局限在“小我”格局中的，黛玉的淚多因少數且特定的人而流。歐麗娟認為，曹雪芹之所以強調林黛玉至情至性，從前世之緣到今生之愛，一往而深的“情”，不只是為了鋪敘寶黛情緣，更是用來解釋林黛玉特殊的先天性格。
“黛玉多愁善感，她把全部的生命力都放在流淚這件事情上，有些超脫常人了。”她的天賦化敘事人設，不僅圓了“還淚說”，更豐滿了“情情”的形象——“終日游于離恨天外，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海水為湯”，歐麗娟認為愁與恨是黛玉生而有之的命格特征：“她的‘情情’是比較有限的，不像寶玉是那樣恢宏，涵蓋天地萬物。” 而和寶釵的“冷情”相比，黛玉的因情自傷不禁惹人憐惜，也因如此，黛玉的“情”更容易引起讀者共鳴。
吳敏
雖說黛玉“情”的對象是特定的“情”，即有的放矢、有緣由的“情”，但卻不能狹義地理解為男女之情，她所報的滴水之恩，是人與人最美好的互動。基于這樣的“純粹”，寶黛情緣似乎蒙上了一層濾鏡，他們不是才子佳人式的一見傾心、纏綿悱惻，而是在真實生活中培養出的青梅竹馬“這種‘知己式’的愛情，正是我們現代人經營婚戀所缺乏的一種體悟。”
寶釵：“冷情”的君子之學
脂硯齋評寶釵“待人接物不親不疏,不遠不近,可厭之人未見冷淡之態,形諸聲色”。寶釵雖是“冷情”，卻是“君子之學”，以“無情”為“情”。第五十六回中，原著“時寶釵小惠全大體”曾被改為“賢寶釵小惠全大體”，象雖盡而意未逮，這背后是曹雪芹對寶釵“君子”品性的春秋筆法。歐麗娟認為同樣曹雪芹崇尚的是“因時制宜”的通達和氣，而不是故作姿態的拿腔作勢：“儒家其實是非常活潑和多元的，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補漏洞，成就更高的人格境界。”寶釵的“時”則是集寶玉、黛玉和湘云于一身的。
讀者提問
關于寶釵的情榜，引發了很多爭議。張愛玲評她是“無情”，恰與莊子《德充符》用“無情”二字表達在人間游刃有余的修養相契：“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歐麗娟認為這種“君子之學”如松柏、梅花，無論外界如何混沌，亦不改內在操守：“人生聚散無常，會動搖心性，但若任其隨聚隨分，內在則會充盈、自足。”如第二十二回，寶釵過生日，同輩在家長面前都很拘束，唯有她坦然自若，她的“禮”是“以其情順萬物而無情”，如杜甫在《縛雞行》中所慨嘆：“雞蟲得失無了時”，我們生在大千世界，有許多無奈之處，何必情牽太過而自傷，“無情”似乎是給對方一個空間，既不誅心，亦無牽絆。
曹雪芹《紅樓夢》字里行間透出的都是他飽讀經典的積淀和對傳統文化的徹悟，歐麗娟認為對一部作品的最大尊重就是還原歷史現場：“在《紅樓夢》成為亞文化的當今，我們對它的認識有許多從平民角度去看的誤解。”曹雪芹及他筆下的貴族們在儒家倫理等級中的興衰榮辱，之于現代人是壓力和束縛，但在他們心里卻可能是安身立命的東西。曹雪芹“欲天下人共來哭此‘情’字”，想傳達的也并非小情小愛，而是通達于世間的那份純粹本性。
嘉賓為讀者簽名
思南讀書會NO.258
現場：郭 瀏
撰稿：巫小妤
攝影：遲 惠
編輯：黃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