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光表示,一個例子很能表現王元化始終尋找真理的學術精神,即他先后三次修改《文心雕龍創作論》書名。
《文心雕龍創作論》是王元化的代表作之一,通過古今結合、中外比較等研究方法,使古代明而未融的理論光彩,得以現代意義上的闡釋,同時也在本土資源與外來觀念之間,創造出一種溝通對話的可能性。這本書于1979年出版后,即獲全國首屆(1979-1989)比較文學圖書評獎榮譽獎。"先生起初寫這本書,是為了揭示文學創作的規律。因為當時的背景是不講藝術規律的,先生這么做本身就是一種求真知的精神。"陸曉光說。
但就是這樣一本已經取得成功的著作,再后來幾次的修訂時,王元化先生數次修改書名。1992年再版時,書名改為《文心雕龍講疏》。"王先生認識到自己以往的想法或許有錯誤,從書名到內容,都要重新改過。黑格爾認為人的理性有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一切東西都可以被人的理性把握,在上世紀50年代,這個想法對王先生鼓舞很大。但到了90年代,他開始反思,人的理性到底在多大程度可以掌握客觀規律。他認為對人類局限性要有所認識。"
第三次修訂時,王元化再改書名——《讀文心雕龍》。陸曉光說:"我個人感覺,改成《讀文心雕龍》是他對中國古典價值有了更高的評估。講述《文心雕龍》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而《讀文心雕龍》,大家都可以。"他認為,數次修訂體現的,是王元化一直在反思、為自己做減法,這就是一種求真知的學術精神。
王元化常說,學術不僅是為了政治培育人才,更為重要的是它能夠轉移社會風氣,提高人的文化水平,影響人的素質。學術上的虛假、浮夸、陋習,往往會成為社會上的弄虛作假之風。不管搞哪一種學術,都要老老實實,踏踏實實。長此以往,畢業以后,不管是不是做學術,做其他的事情也是正的。
陸曉光回憶:"王先生曾說,做學術就是要寂寞、清苦,要耐得住寂寞,發奮,這樣做深下去,可以體會到內心的快樂,這才是學術的最高境界。"
陸曉光認為這一點也體現在王元化的文藝思想上,"王先生讀莎士比亞戲劇,他說對奧賽羅產生了強烈共鳴,仔細分析起來,是和自己從小所受到的教養有著密切關聯。這個解讀就談到了滲透在他血液中的理想主義背景。"
另一件事則是上世紀40年代的,"我有一位博士生做論文時,翻出了當年王元化批評錢鐘書《圍城》的一篇文章。但是王元化的晚年文學當中,不愿意收這篇文章,為什么呢?我想可能和王元化反思以后的文藝觀相同,他認為自己年輕時代的文藝觀比較激進,說話比較過分。后來他意識到文藝理想是可以多樣性的,可以有側度的,不應該只有一種。"但這也能說明王元化在年輕時代就是理想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