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上海女作家任曉雯攜新書《生活,如此而已》來到思南讀書會,與路內,鐘紅明從“尚未展開、即已凋敝的生活"聊起,進而談到了文學創作的技巧與經驗。
一、生活中的惡
路內評價《生活,如此而已》是一部“很有意思的書”,而在閱讀的過程中,他也產生了很多疑問:“我以為你會寫出生活中很多的煩瑣與無奈,但是我讀完后感覺你寫的是生活中的惡,而不是那些煩瑣與無奈。”
任曉雯對此談到,“在我的小說里,我經常會寫到惡。比如以前的《她們》,或者是更早的《島上》,都在反映這種人性的惡。在中國這幾十年的歷史里,有很多苦難,并且很多年輕作家都會對此作出反思。但是有一些作品在反映苦難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感覺:勤勞勇敢善良的中國人民遭受了種種苦難,這些苦難是面目模糊的他者給予的。但是事實上,讓你遭遇苦難的人,可能就是你的鄰居。人性當然有兩面,有善有惡,但是在一些特定的環境下,比如說生存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惡的一面是每個人都會顯現出來的。”所以她認為,故事中的每個人物都不應該是置身事外的,每個人都要被放在情境里。而不是說“所有人都是好人,有一個突如其來的天外來客來迫害他們”。
二、這是一個女作家
當被問及對于“女性主義”的看法時,任曉雯說,“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很多男作家都會寫到女性,像余華、莫言這一代的男作家,他們描寫女性都非常出色,但是不可避免地,有這樣一些作家,他們寫到女性時比較單調與模糊。在他們筆下只有兩種女性:一種就是被情欲所裹挾的、非常豐滿、非常誘人的女性,她們被擠壓到社會邊緣;還有一種是在社會默認的既定規則里的傳統女性,這種傳統女性永遠是面目模糊的。她們遭受了許多磨難,可能是丈夫背叛了她、毆打她、虐待她、侮辱她、將生活的重壓施加給了她,一撥一撥的政治波浪充斥著她,但她忍辱負重,無怨無悔,聽不到一絲怨言,他們身上聚集了所有優秀的人類品質。其實這是不真實的,因為女性也是人,無論是把她完美化,或是丑化,你就是在把她符號化。”
除此之外,任曉雯還表示自己也看到過一些老婆婆,丈夫罵她的時候從來沒有還過嘴。但有一天,在她丈夫死了以后,她偷偷跟別人說,我忍了這個人一輩子。一個人是很復雜的,他會有忍耐的一面,但他畢竟是一個人。她說,“可能因為我的性別是女的,所以我更了解女性,我會努力去把她作為一個人物書寫,而不是一個抽象的符號。”
對此,鐘紅明談到,在本書中,女性形象都很有特點,蔣書作為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孩子,常常是他人處于低谷時被人需要,這是非常悲劇的一種狀態。她的媽媽年輕時與許多男人打情罵俏,飛揚自得,但是當她年老了,與女兒蔣書相對而坐時,從作者的細節描寫中,讀者可以看到不同代際的同性之間的相互了解。
三、第5個包子
談到處理當下素材時,任曉雯向路內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年代更久遠一些的內容我處理起來會更得心應手,你會不會寫當下?你覺得處理記憶和書寫當下有區別嗎?”“書寫當下的確有難度。”路內承認,“我覺得在寫當下題材的時候,作家會不可避免的遭遇到一個觀念問題。寫作手法上,在經過了80年代的先鋒派,90年代新寫實主義,包括最近十年的一個潮流,中國的文學從農村文學要大張旗鼓、旗幟鮮明地向城市文學轉變。但這都是寫作技巧的問題,從理論上來講,中國作家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是我們沒有解決的是觀念問題。在寫當下作品的時候,既要有一個時代的觀念,也要有一個歷史的對照。好比吃飯,吃5個包子,吃飽時你認為是第5個包子滿足了你,所以只要寫第五個包子,但其實前面還有4個包子的鋪墊,你也得關注它們。所以,作為一個作家,尤其是寫長篇小說,處理當下的難度就是在這里,如何在歷史的對照和當下之間找到一個連接點。”
任曉雯在對談中提到,她無法對自己的作品給出一個明確的評價,因為她處于一個“對自己的小說失語的狀態”,她期待讀者對這部作品的解讀。
鐘紅明提到,“這種失語狀態是一種脫離狀態,作品離開作家之后,作家可能不太知道別人的閱讀感受,別人的理解可能和作家創作時的想法有很多差異。我正巧看過任曉雯的下部作品,她有一個顯著的優點就是挑戰自己。她的創作可能讓你覺得近距離,但是實際上是在做一個復雜的拼圖,每一塊拼圖都帶著她的心血、想法,這很考驗作者的想象力和虛構能力。但是這種能力對于一個人的文學寫作來說非常必要。有的人一輩子可能寫的是某一種類型的小說,而任曉雯卻在不斷地進行自我突破的訓練。”